整理/梁嘉琳
近日，美中医药开发协会中国分会（SAPA-China）第一届年会在中国总部（郑州）成功举办。来自医药界的企业家、专家学者近400人参加了年会。中国A股生物医药行业市值最大的公司、恒瑞医药董事长孙飘扬在开幕式作主题报告，题为《中国医药企业创新转型的机遇和挑战》。
贝壳社为SAPA-China第一届年会提供全程媒体支持，并独家发布孙飘扬董事长的演讲的精华部分：
仿制药“黄金十年”过去
中国医药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转型。转型主要是我们面临的问题决定的。前20年，医药行业发展很快，但主要是仿制药，仿制药占比很大，接近50%。而且中国是把仿制药当作“品牌仿制药”来做，过去品种很多，回报还是不错的。
然而，仿制药的“黄金十年”已经过去了。我国医药工业的增幅，已经从前几年的20%以上，下跌到10%左右，最低的年份是个位数。
部分仿制药在有效性与安全性方面，与国际先进水平存在较大差距，而仿制药质量一致性评价加速了医药行业洗牌。按照政策要求，仿制药质量一致性评价，2018年要完成。从60年代开始，不同时代批准上市的仿制药，每一次批准的标准都不一样，都要进行一致性评价。虽然中国药典改了很多版，标准有所提升，但国内仿制药和国外产品进行比较，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生物等效性试验（bio-equivalency，BE）行业就像天上掉馅饼，一夜之间发大财。做一个BE，国外也就10多万美元，中国是50万美元，比较麻烦的甚至超过100万美元，而且做BE的家数不多，药企还要排队做，有钱还不一定马上做。根据行业估算，从CMC（Chemical,Manufacturing and Control）到BE，大概平均需要1000万元人民币。如果一家企业有几十个品种，就要花几个亿。
政策调整导致国产仿制药价格持续下滑。过去是按照每个厂家制定支付价，如果按照仿制药通用名单制定支付价，仿制药企业的利润空间将被大大压缩。即便支付价谈好了，到了医院，医联体二次议价渐成趋势。医保支付体现了“限价”原则。未来几年，我们整个医药工业的两位数增长能否保持，现在还很难说。
（2015年7月22日，国家食药监总局（CFDA）掀起了“史上最严数据核查”，聚焦在国内医药研发领域此前常见的临床试验数据不规范、不完整，乃至造假等问题。）“七二二整顿”之后，行业门槛大大提高，2016年，仿制药申报数量直线下跌。虽然CFDA是“一报一批”，速度变快了，但路变长了，要求做12个月的稳定性，全世界最严格。
临床上，中国还有很多疾病没有得到有效治疗。外国人最普遍的肝病是丙肝，而中国人最普遍的是乙肝。相对于丙肝，乙肝还缺乏有效药物。
还有大量药品，国外已批准上市，国内急需。开始在国内上市，比如PD-1。恒瑞医药天天都会有人来，找我们要新药。因为很多患者等不及了，等到新药审批上市，他的病情就延误了。
创新药分三类：第一种是国内外都没有的药，第二种是国外有、国内没有的药；第三种是国内外都有，但国内大部分人买不起的药。假设今后PD-L1进口中国，日本已经降过一次价，200毫克赫塞汀降到6000美元，一年用十来次，医保的承付不起，病人承付也有很大压力。
一边是仿制药不景气了，一边是新药有很多需求。中国医药企业应当抓住这个机会进行转型。
医药创新迎来春天
一是中国人口基数大，人口老龄化趋势越来越快。汽车开久了要保养，人老了之后也要保命。人均寿命增加了，癌症发病率也提升了，因为有些癌症必须到了一定年龄才能得，比如60岁以上人群高发的前列腺癌。
二是环境导致疾病发生率上升。工作环境、生活环境，水污染、空气污染（雾霾），都需要改善。除了防病，还要治病，就是“健康中国”建设。
三是国家扶持医药创新的政策频出。“十三五”期间，形成5个产值规模10万亿元级的新支柱，生物产业在列。医药工业也是“中国制造2025”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重点领域。
尤其是CFDA毕井泉局长上任后，2015-2016年是医药改革政策大年，一系列政策的落地实施有望大力推进医药企业的创新发展。尤其是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制度，对于创新型中小企业提供了很好的条件，对大企业也有帮助——一个工厂不可能什么剂型、装备都有，不可能全是自己建工厂、建车间，动不动就几千万甚至上亿投资。如果别的工厂已有的剂型、装备，委托它们做CMC就行了。
为了实现药品注册申请积压实行优先审评审批，CFDA开了一系列会，发了一系列文件，但政策还在不断制定中：新药从许可制改为备案制，会对新药审评审批有很大的推动。
药品注册申请积压，就像一个堰塞湖，现在把口子炸开了，各家企业拿到了很多临床批件，水就一下子冲到下游，但在临床试验上又卡住了。生物药审批效率确实是大大加快了，但临床环节还是面临很大的挑战。我昨晚和一位肿瘤医院院长聊天，他们一家医院，光是PD-1的临床试验就有15项。
医保政策支持创新药优先纳入医保目录，有助于创新药快速把市场做大。
这两年，IPO开了个口子，本土医疗健康企业IPO融资总规模庞大，把募得资金用于新药开发。随着中国货币流通量加大，热钱增多，风险投资再次活跃在新药投资第一线。
除了社会资本，还有公共资金。我国新药专项总投入已经从“十一五”的56.8亿元，到“十三五”将增长到125.1亿元。各个园区也制定了很多优惠政策。
医药产业人才总量充足。随着海外高层次人才回国，高等院校也培养了大量人才。现在既有人，又有钱，是医药创新的春天。
中国医药企业转型六大“法门”
中国医药工业研发转型的三个路径，一是创新，二是国际化，三是对外合作。
第一，医药创新，价值最大的是靶点创新。4月初，AACR（美国癌症研究学会）年会，吉凯基因介绍了胃癌治疗的全新靶点——MG7。我认真研究了一下，结果发现，靶点是10多年前就第四军医大学樊代明院士团队发现的，但“旧瓶装新酒”，换上了CAR-T，100%小鼠看到了肿瘤缩小，其中60%小鼠肿瘤完全消除。
海归创业团队在我国新药研发领域，取得了较大成绩。嘉和生物、百济神州、信达生物都做了很多工作。
新适应症、新的药物组合的创新，也同样重要。比如，PD-1和PD-L1有了黑色素瘤、膀胱癌用Pembrolizumab与贝伐联用治疗mRCC，71%患者肿瘤缩小。
第二，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是国内的新药研发总喜欢挤到一起，同质化竞争。能不能大家侧重自己的优势领域？这样的创新会更有价值。比如，诺和诺德只做糖尿病，Trevena只做疼痛管理。有个小故事：犹太人在一个地方开了一个加油站，生意特别好，第二个犹太人就来开一家餐厅。中国人的思维，肯定是在对面再开一个加油站，大家争先恐后开加油站，最后大家都没生意做。
第三，化合物设计的差异化。尽管你做得晚，也可以后发先至，做得很好。
第四，研发的国际化——MRCT。3月，CFDA发布征求意见稿，对于在中国进行的国际多中心药物临床试验，完成国际多中心药物临床试验后，可直接提出药品上市注册申请。这能把一个新药的国内外市场充分发挥起来，很多工作可以共用。
除了新药国际化，还有仿制药国际化。2016年中国西药制剂出口仅占整个西药出口的10%，制剂潜力较大。仿制药制剂出口业务将成为销售业绩的新增长点。2016年，我到美国走访了几家仿制药企业，他们去年收入都是下降的。FDA仿制药批得多了，市场竞争就很激烈。中国仿制药产业比印度差得很远，仿制药国际化可以为新药国际化奠定基础。
五是引进开发和对外授权，包括把中国技术许可出去，让海外技术授权进来。
六是CRO提高创新药研发效率。中国制药企业创新，不一定非要从头坐到尾，这个链条特别长。既可以整个产品私人订制，也可以把某个阶段委托给别人。不仅外国公司可以用中国的CRO，中国公司照样可以用中国的CRO。
中国医药企业创新面临的挑战
一是国内药企研发投入总额及比例都远低于国外药企。口袋里面没有钱，也没法“走出去”。
二是国内临床试验是新药研发的瓶颈。一位院长告诉我，现在我们医生忙得要命，哪有时间给你们药企做临床？医生没空做，就只有靠CRC（临床协调员，也叫临床护士，大部分的工作时间在医院，需要协助医生完成临床试验，并整理试验数据——编者注），但达到医生水平的CRC，国内十分短缺。
具体包括：
（1）临床机构限制：有GCP资质的研究机构不足500家，责任心差、质量参差不齐。
（2）从业人员限制：医生从事临床试验动力不足；CRA（临床监察员，只是定期去医院监查——编者注）等从业人员数量少、素质待提升。
（3）审批监管限制：临床试验审批流程复杂、耗时太长；过于重视事前监管，过程监管不足。
（4）伦理委员会限制：部分伦理委员会审评效率低、审查标准不统一。
三是新药市场准入仍存障碍。比如市场还没进去，首先跟你谈判，价格降多少。第一次，拦腰一刀，降价50%，往后怎么办？然后就是医院招标采购，否则就不能在医院药房销售，只能在医院外的药店销售，现在医患矛盾这么紧张，医生开处方药的时候非常小心，不敢让病人去外面买，病人以为医生想拿回扣。
具体包括：
（1）对创新药重视不足，目录遴选方法有待改进；
（2）备案采购机制不完善、药事委员会召开周期不确定、医保目录更新缓慢；
（3）中国患者获得可报销的新药平均比美国晚8年的时间。
四是新药上市专利保护期不够。国内是临床做得慢，政府批得慢，保护期还太短；国外是临床做得快，政府批得快，保护期还长。国内新药上市后专利保护期所剩无几。
尤其是三期临床试验，投入最大，时间最长，试验成败决定药物成败。如果拿不到阳性结果，或者即便拿到阳性结果但达不到国家规范的要求，那你前面忙的时间越长，花的钱越多，犯的错误就越大。
具体包括：
（1）国内临床试验进度滞后、新药审批速度慢，药物获批上市速度平均晚5-6年；
（2）药物获批后市场准入机制复杂，进入医保整体速度平均晚8年；
（3）新药上市后专利期一般只剩6、7年；中国无欧美国家的专利延期机制。
五是研发效率有待提高。
六是还需吸引、留住更多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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