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说好再过父亲节

       去年的父亲节，一家人是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陪父亲度过的。那天父亲心情很好，说，如果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在家好好给我过个节，一脸的喜悦和向往。情景似乎还在昨日，而父亲离开已半年，病魔没有让他等到今年的父亲节。

       父亲的离开，对外人来说，只是遗憾和惋惜，对我却是抹不去的伤痛。他走后的世界，混混沌沌。前几天又梦见父亲，还是那个样子，眼神安静、忧郁而慈爱。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望着父亲的遗像，泪流满面。在我心里，父亲一直不曾走开，刻骨的相思里，磨不灭的思念，却郁浓。

       父亲生命最后的时刻，母亲要负责一日三餐，我陪在身边的时间要多些。更多的时候，父亲常常盯着我看，什么也不说，而我也只是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那个时候，言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我们都心知肚明，时间对于我们的宝贵，可我和父亲宁愿就这样四目相对，不舍和留念，谁都没有说出来。那时那刻，我知道，我是父亲全部的依靠，也是他的惦念。

       我的生日在阴历九月，那时候父亲还算清醒，每天都会问母亲：“今天几号，再再生日快到了没？”并且叮嘱母亲一定要做我喜欢吃的菜。那天清晨，天下着小雨，有些寒气，母亲还没有到病房，我站在窗前梳头，说：“爸，今天下雨了。”父亲招手让我到床边：“来，爸爸给你梳头。”我说：“爸，等你好了再给我梳头吧。”爸爸摇摇头：“来不及了。”我强忍住眼泪，搬个小凳坐在床边，父亲用他颤巍巍的手慢慢地梳着，与其说梳不如说摸，父亲已经连拿梳子的力气都没有了。父亲自顾自地喃喃说到：“你出生的那天也下雨，你妈生你是早产，7个半月，你才3斤多，像只小猫，哭都像蚊子在嗡，奄奄一息，接生婆都说没救了，好多人都劝你妈直接把你埋了，你妈不干，愣是求人连夜把你送到医院，在温箱里放了半个月才把你救活。可惜啊，那时我不在你妈身边，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我阻止父亲，不让他说话，他不停，继续说，那天的话出奇的多，比住院期间所有的话都多，最后他拉过我的手：“爸爸要走了，以后好好孝敬你妈，爸爸对不起你妈，还有好多地方没有陪她去玩，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辛苦你了，孩子！”背对着父亲，我再也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我的文字是单薄的，无法写出当时的心情，我更写不出对父亲的怀念和崇敬，我只是害怕那是父亲的临别遗言。

       那天晚上，疲劳至极的我睡着了，在朦胧中，我感觉父亲从我身边飘然而过，我伸出手想拉他，并且大喊弟弟：爸爸走了，快拉着他!但父亲并不理会，回头对我慈祥的一笑，走出了病房。我从噩梦中吓醒，冲到父亲窗前，他依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我想，父亲那时的意识已经游离在躯体之外。我一直不相信灵魂，但那天开始，我信了。

       因为从那天晚上开始，父亲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每天能做的就是陪在父亲身边，一分一秒不敢走开，期望在他突然醒来的那一刻，能看到他最牵肠挂肚最想依靠的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可惜父亲再也没有醒过来。很多个不眠的夜晚，回忆起那天，我都会痛哭一场。父亲和我，不曾告别，却留下了最后的遗言，在我生日的这一天。

       所以父亲临终时，我固执的认为，他没有走，我不能哭，不能让他听到我的哭声，不能让他走的不安心。在巨大的痛苦面前，人原来可以变得如此静默。我只是恨自己的无能，作为医务工作者居然无法挽留父亲的生命，我恨自己守护不了爱着的人，保护不了爱我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再也不见了。

       记忆是参差不齐的，人总在经历某些重创后才会成长。尽管一路伤情，也要笑过，因为还有责任、义务和父亲的嘱托。

       坐在父亲的遗像前，我静静地望着他，他也慈祥地看着我，一如生前。爸爸，说好今年要过父亲节的，您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