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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应该叫她姐姐的,但是她看上去实在太老,第一次看到她,我判断她的年龄大概接近70岁,所以我称呼她“阿姨”,不仅是我,连我大哥大嫂都叫她“阿姨”。后来虽然知道了她的年龄,也就这么叫了下去。她也不介意,她叫我“姐”或者“乖儿”,这是我们当地人对晚辈的称呼。
几年前,我们住在老房子里,她的儿子、儿媳为了能生个儿子躲避计划生育的处罚租住在我们隔壁 。她的儿子在饭店打工,儿媳连续生了三个女娃,这期间,阿姨老两口轮流从乡下住过来帮忙照顾孩子,起早贪黑的到街上捡废品。媳妇生完第三个决定不生了,自己带孩子,阿姨就托人谋了个清洁工的工作,上半天班,余下的时间用来捡废品。
她捡的废品不是能及时卖掉的,她拿回来都塞在她睡觉的房间里,我去过她的卧室,除了床上是空的,满眼满目都是废品,站了几分钟好像不能呼吸的感觉,不仅仅因为空气不好,而是空间被她填塞得让人感到窒息。她,却是怀着收获的喜悦睡在这里的。每天晚上,她带着她捡到的我们视为垃圾而她视为财富的宝贝们在她的房间里一点点整理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她定是顺畅地呼吸着不新鲜的空气满意地睡去吧。
她早起打扫街道,怀揣着一张煎饼,去包子铺买一碗稀饭,她说她这样就能吃免费的咸菜。她说她饭量大,一张煎饼加一碗稀饭根本吃不饱,但是她不敢吃饱。按她的话说:“吃饱那得花多少钱?吃个半饱不饱的有劲干活就行了。”我说:“你一天到晚的不闲着,你得吃饱啊”。“姐,不能,吃饱太费钱了,得拼,还得拼几年。”她所说的“拼”我这样理解:拼命挣钱,在不敢吃饱的情况下拼命挣钱。
她骄傲地讲她有三个儿子,他们老两口给三个儿子拼出了三套房子。更加让他骄傲的是她的小儿子,大学毕业,在某个县城工作,找到了对象,他们已经在那个县城给小儿子买好了房子。“已经装修完了!再攒点钱把儿子的喜事办了,然后再攒钱就是俺自己的养老钱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神采飞扬,满身干劲,尽管那天她的晚饭就是一个干硬的煎饼,她告诉我,她的煎饼里卷了点盐豆粒。她有好几个坏牙,煎饼放在嘴里左左右右换了好几处才咬下一口,然后又是左左右右倒换若干次才嚼烂咽下。那几颗烂牙她是不舍得花钱去治疗的。那天她说她要赶紧吃完煎饼再去捡一趟,我说你别光吃煎饼,喝点牛奶啥的增加点营养。提起普普通通的牛奶,她嗓门立刻提得老高:“姐,可别提牛奶,我哪喝得上那个,早晚有一箱还不够小孩抢的,孩子多,一眨眼就抢光了,我等会喝口水就行了。”
大概在我一年级的时候,随母亲去舅舅家,热心的舅舅、舅母包饺子招待我们。第一锅饺子出来,舅舅、舅母坚决让我们先吃,第二锅出来,表哥、表妹们一拥而上。舅家七个孩子,那时大表姐已出嫁,剩下六个。饺子上桌,哥哥、妹妹们争抢着,舅舅生气,提着漏勺从厨房跳到院子里,指着饭桌骂道:“我叫你们抢!我叫你们抢!娘的,烦了我吃饱!”我那时小小年纪被舅舅的话震呆了,直到今天依然清晰地记着那天的情形。原来,我的舅舅是不敢吃饱的,尤其像饺子这样稀罕的食品。不用说,善良的舅母定是如此。
“可怜你舅,吃不饱哟...”好在我舅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让我们感到宽心、安慰。
这位阿姨总让我想起四十年前的舅舅,不过时代不同了,如果不曾认识她,我不会知道如今还有不敢吃饱的母亲。
她的家人们知道吗?尤其是她的孩子们知道吗?母亲拼命似的赚钱却不敢吃一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