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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遇见一匹黑马
风撕磨岩石的声响
从遥远的岗什卡雪峰传来
带着牛羊的繁衍和
一匹黑马的嘶鸣
我在祁连大草原的风中
捡起一颗露珠抛向天空
内心神秘而柔软的
在盆地中塌陷的
都开始隆升
现在,你的心思一望无垠
索玛将花瓣旋转如四季轮替
你用手指缓慢地叩击着大地
脚下是无域的丢失
遗落在草甸上的黑斑
莽莽苍苍,多少年了
连声音也长出了胡须
斜跨在土丘上的石碑将我温热
我裸露的身体迅速冷却并硬化
一只鸟将碑文拓印在翎羽上
一万只鸟的骨头中
残留着“一”的写法
戈壁,满身铜锈的沙粒
从张掖到嘉峪关的三百多公里
我在辽远的戈壁上想起祖先
那些被皇帝的手掌抚摸的马匹
一列火车把我投向历史的目光截断
沉重而冰凉的风从大海袭来
大漠是被海浪抛上岸的一粒沙
城池废墟上猩红的晚霞和
被政治把玩得发光的白骨
将这粒沙侵染,使其生锈
那些不复存在的、空荡的
被消化和吸收的庞大王朝的战鼓
已经成为不治的病症
化身荣耀蛰伏在后来者的骨头中
干枯的河床中飘动的残布
风声低沉、喑哑
刀剑的残骸使这片土地变得沉重
这满身铜锈的沉重沙粒啊
我还来不及辨认自己的躯体
你便已被更加沉重的铜锈覆盖
鸣沙山,苦涩的金色沙丘
远处那些嘈杂的声音一直
想要穿过我脚下的沙粒抵达于我
并将我囊括进他们的口袋
从此变成一口被掏空的水井
这金色的沙丘,王朝更迭的遗迹
在夜色中见证火焰
也见证我此刻守着星辰的孤独
五颜六色的方言用一堆篝火
将这座古老而苍凉的诚实圈起来
牢牢的固定山腰的铁丝网
将我同远处的犬吠隔离
与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隔离
与少女橘色的鼾声隔离
这苦涩的沙丘,这金色的沙丘
这红够了又绿了的灯光
把一只骆驼的脚印映照
在西风的和声中把我
从布满积云的盆地抽离
和这尚未冷却的大漠融为一体
王冠,被打磨的愿望
我把烟蒂埋进沙丘的同时
也尝试着把内心的隐秘一同掩埋
我轻声的问候这些被时间磨灭的巨石
问候我身体里快慰的原初
一些沙粒——粉末状的——又
试图勒细声线刨出一些带刺的事物
我抓起一把星光朝着盆地抛洒
需要它们抵达一片樱花的残骸
它们却在脱离我手指的瞬间回归
紧紧的附着在我纤弱的神经上
一个人要走到荒凉的中心
才能看到内心的真实
一个人要看到沙丘的内核
才能听见另一个你在龙椅上发声
我头顶的王冠,我银闪闪的
被星光抚慰的愿望
需要被风沙打磨、抛光
并在另一个灵魂中得到印证
才能重新长出丰美的水草
我银闪闪的正在坠落的期许
背后有遗失已久的声响
月牙泉,风中的驼铃
一粒沙隔着你和这些燃烧后的灰烬
一粒沙隔着一顶帐篷发出长久的呻吟
这巨大痛苦燃烧过后的愉悦
阵痛般从落日的方向吹来
一只驼铃被擦拭得发亮
我在一声清脆的声响中出发
沿着杏红的落日
沿着李白的酒壶
在另一壶酒水的搅动中抵达现在
当我立身在这些供人趋势的沙舟前
一只骆驼毫无征兆的跪下
膝盖着地的那一声沉闷
隔着防沙巾和半框墨镜
铮亮的驼铃声如同一击重拳
将我手中摄像机的镜头撼动
我便再也没能对准过焦距
德令哈,蓬头垢面的皇帝
骆驼刺的队形变得紊乱
庞大的山体藏匿在大雾之中
牦牛的叫声敲击着我的手指
我把自己向后推
直到山体重新凝结
青稞在姐姐的瞳孔里结出太阳
生锈的铁轨笔直的伸向天空
站在平摊的高原中央
我是悬在深渊上的一株青稞
内心愈加的羞怯和不安
石头的绽放,没来由地到临
被印刷的意象在枕边的河流中漂浮
拷问着我的事物是生长着的蓬径
大地上所有的麦芒都锋锐的指着我
此刻,我不断接近德令哈
被蓬头垢面的皇帝轻轻一瞥
便长久笼罩的地方
阳关,蒙着面纱的敌人
我所预见的,鹰的飞行
铜箭头在风中的声响
石头上的汉代碑文
残缺的关隘和通关文牒
都被厚厚的玻璃栅栏收押
我所怀念的,河边食草的人
柳树枝在水里的波纹
院子里的明日黄花
丢失的银杏和嫁接的樱花
都在沉沉的雾霭中迷失
我所看见的
野兽般在身边潜伏着
持着巨大的黑色镰刀
随时准备收割我的
蒙着面纱的敌人
正在镜子中露出满意的笑容
作者:马青虹/1993年生,四川平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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