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朗征文｜是他们让我看到这个世界

第二届沁朗杯全国青年文学有奖征文

初选优秀作品选登

——人的这一生，不过是看过了几个残缺的片段，流下了几滴自怜的泪水。

我出生在某年某月，那个夜晚一点也不平静。大抵每一个生命的来临，都有着惊天动地的预兆。我的母亲生我生了两天，但最终还是迎来了我的降生。全家人在那一刻都笑了，我的父亲连忙走进来抱起我，他手掌的温度像催生花朵绽放一般让我的眼睛慢慢地张开。他的嘴唇蠕动，好像在说，你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上了，睁开眼睛看一看吧！我这一睁眼，将几十年的困意都驱赶地烟消云散。

我看到的世界是宽厚的大手和母亲的胸膛。

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吮吸着，尝到了甘甜的汁液。紧接着有几个颠倒的表情在我的脑海中浮动，他们的脸庞慢慢地舒展，就像一片摇动的阳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地就落到了我的脸上。我感到眼睛难受，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奶奶将我用一张被单将我包裹起来，然后再用一块布垫在我的两腿之间，把我放进被窝

里。温度慢慢地升起来了，我感觉到热，但是我还是努力地闭着眼，忍受着身体的极限。“哇”我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摇啊摇，摇啊摇，我感觉这摇动很轻，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世界里还是这样一个女人和那一方潮湿低矮的屋檐，生活的乏味和无望凝聚成她眼中的空洞。窗外暗淡到在时光中留不下任何印记的阳光，在腐烂的木头窗户上反复地涂抹。这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夏天来了，母亲拿着蒲扇替我驱赶蚊虫，我看着院坝里的星光发呆，这一阵风将我在空中吹得飞舞起来，我像一粒尘埃一样在空中旋转，旋转。

我看到了整个明亮的夜空和黑夜的深眸，看到夜在我的眼睛里张牙舞爪，它忽然攫住我的心灵又很快放开，我感到双腿伸展。我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一片羽毛，在空气中浮动，又像是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飞了起来。

“过来吧，过来吧！”

一个男人拍着手在向我笑，我走得颤颤巍巍的，临近的时候努力向前一跃，扑进了他的怀抱。他抓住我的两只大手向上一提，我便稳稳地坐在他的肩膀上。

我感觉脚下的土地在移动，我害怕极了，紧紧地抱着他的头，后来我渐渐察觉到乐趣，开始撒起欢来。

他带着我穿过老屋，走过院落，走下青石板的台阶，雨后的风亲吻过我的脸颊，带着木头潮湿腐朽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腔。我看见了一些我从未看见过的人，听过了一些从未听过的奇怪声音。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皱纹，长着黑色的皮肤。在他们脸上，有看到新生的喜悦和岁月沧桑相交杂违和的悲戚，他们变得好小。

我也在努力地朝他们笑，我感觉我太高了，甚至能抓到天空中的飞鸟。总之，脚下的土地离得我远远的。刚下过雨的泥地很润，我在高处恣意徜徉，这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渐渐地，我看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两个人远行了，他们的背影模模糊糊的就如同黑夜里一个声音在渐渐消失，而另一个一个声音在升起，在星空逐渐隐没在夜空中，晨曦刚露出头来的时候。

“上学了，上学了”！

她的脸蛋圆圆的，扎着好看的羊角辫。她总是将脸洗得很干净，擦伤一种不知名的香料，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极力地弯着。我们背着书包，在田埂里跑着跳着，踏碎了星光和微露中的晨曦。

我们总是在菜地里捡起一块石头比谁扔得远，放学后在夕阳染红天空被夜幕遮盖之前，在院落的台阶上写作业，看到远处的山峦。仰望着山峦以外的世界。

夏天，蚊蝇鼓声如雷，小猫在墙根处踱步，爷爷奶奶扛着锄头回来，他们黑色的身躯像是要融入黑夜。他们都太老了，老到像是要极力亲吻田垄上的土地。在夏夜的月光中，旧风扇无力地摇着头。

我忽然间醒了过来，皮肤微凉。

图书馆人很少，我感到眼睛有一些疼痛，便将头转向窗外。

不愿意早起的学生，悠闲而惬意地踱着步子移动到食堂，填充他们那空虚的大脑和胃，他们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随性。操场上有穿着篮球服的学生，反复练习着同一个动作，他们拖住了时间匆忙的步伐，单调而乏味。

这一切的平静像是一个秘不可示的预言，猛然间在我心中掀起一股让人心生畏惧的潮水。我加快速度跑出校门，想要摆脱这一箍魔咒。我跑得越来越远，才发现这个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我也越来越小。

当我眼中的世界真正变成曾经的世界的时候，生命又有了继承。我的回忆也就越来越远，但它永远都不会停下，就像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不停地循环。我们留不住时间，也阻挡不了生命的进程，于是我成为了一个孩子眼中的世界。

我将所有关于生活的字都分解开来，看到了一个成熟了太多的我。他在为幸福而充实地奋斗着，他的嘴角长起了胡须，经过很多年后，头上隐现出灰白的头发。我也从来不曾想到，我也会有这一天，我的世界里会掉落满地头发丝。

这些年都太漫长，我将很多话都留存在了心里，塞在了牙缝里,话语越来越满，心就越来越空。

话语满到让我的牙齿渐渐松动了，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了，仿佛我的生命中升起了一场大雾，这场雾总也不完，将曾经的一切都变得荒芜。我躺在床上，回忆着我来过的世界。我感觉到两腿僵硬地难受，身体不受支配。

我将这些片段重新记起来的时候，忽然感到心情不免有些沉重，生命只剩下归途，但这一切多远了。周围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和我出生的时候又有一点类似，但表情真的又有一些不同，有太多的情绪压抑在他们心中，有太多隐秘的情绪没有发现，岁月正在相同地发生。

我想，是时候流出一些泪水来了，生命理应具有这样一个首尾呼应的过程。

这个世界在我心目中占据了太多的位置，我将整个世界都看在了眼里。

其实我的心里是高兴的，我的眼睛里涌出了的泪水是晶亮的，在这个世界里我看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我也看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