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朗征文｜人在旅途

有想到如此单薄的身躯，会隐藏着遥远的旅途。小时候，只想与故乡相守一生。看着母亲早起的扁担，父亲晚归的渔船，便在晨晨暮暮构画了一张关于未来的蓝图，蓝图的背景音乐极为抒情。有如，以后在母亲洗衣服的那条小溪与一位貌美的女孩相遇，捕一条父亲叫不出名字的鱼，诸等。而当老师问及我的理想，我毫不犹豫的答：做一个有利于社会的人。

初中打开了地理课本，它打开了我的视线。世界版图几乎遮掩了我那张蓝图，我对它神往，唐吉诃德式的神往，但也仅仅是神往。晚上，我捧着地理书，带着那位貌美的女孩、那条父亲叫不上名字的鱼神游世界。我把与女孩相遇的地点改在香格里拉、罗马城、巴黎铁塔……把那条鱼定居的海域选在里海、地中海、爱琴海……。由于地点更换频繁，学业紧张，以至于后来忘了把那女孩那条鱼放在哪里了……。

高考分数线一划，也为我划了一条旅途，美名之求学的路。我梦想是去北京会晤第一志愿的北大，但最终，最后一个志愿在我承诺服从专业安排的情况下收留了我。但这也不影响儿时的理想。一路向南的途上，我想这所谓的使命应如使者传言、邮差遣信、报童送报那般去去就回吧！于是我对故乡说：去去就回。

故乡与城市的差距远远不止啊Q所说的，长凳称为条凳，煎鱼用葱丝。那本第一次出远门的笔记本写满了密密匝匝的无知，但字行里就是没有“貌美的女孩”“不知名的鱼”此等字样浮起。又听母亲说现在洗衣服用自来水了，那条小溪已经干涸了。也就是说我与女孩相遇的假设地也没了。对此，我若有所失的怅然了几夜。

终于，大学的第二年，我与那貌美的女孩相遇了，在校园。哦……原来我把相遇的地点改在了羊城，选在了必经之路上。我暗赞自己的预见性。那女孩已长成姑娘模样了。极为标志，我很是喜欢，比耶稣还疼她。

毕业的冬天，吃了几口北风，很硬；那是生计跟我打的几声招呼。我现实的认真的对待它，因为我知道生计是现实的认真的；所以我没有为捕一条父亲叫不上名字的鱼而出海，那条捕鱼的船，已搁浅在舒婷的礁岸上，但我却跨过了那道自由的门槛。那条鱼也许倒流回了儿时的时光，也许随那张蓝图一同干涸在记忆的河里。总而言之，我放生了那条鱼，转而到城市捕捉生计。

在某一夜，我背叛了初衷，背弃了故乡，我选择了与生计私奔；为了逃避夜风的质问，我推上了车门，推开了故乡的怀抱。我用缄默取代了曾经的那句“去去就回”。那夜，星星见证了这一幕。以至于往后见到星星，便想起那依在车窗边一脸漠然的少年，及一路上思索的那个问题：究竟自己是信仰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然，那弯问号延思至今，至今未解。也以至于后来归乡，鸣蝉见我闭口不言，邻家的狗白眼相向，小巷把我骗进死胡同；我知道，故乡在与我渐渐生疏，但令我诧异反感的却是超范围的热情：带着算盘来帮你算账的、藏着扩音器来热谈的、不问风霜只猎奇隐私的……。而对于俗中又俗的世俗，我和鲁迅先生一样都是有话说的。

年复一年，渐渐的、渐渐的家再也没有那种解冻冻僵了笑容的温暖，故乡再也没有那种让人留恋的味；而只有在旅途，才能放大去看故乡曾经的、现在的美，摒弃世俗的丑；才能慢慢咀嚼故乡的味，重温昔日的记忆。

是故，我用盘缠贿赂了自己，然后判自己流放远方，自己押送自己。一路上拾遗故乡的记忆，而剩装记忆的玻璃杯已在昔日里支离破碎。我只能一点一点的觅：在偷葡萄的葡萄树上，在捉蝴蝶的菜园里；在迟到编借口的校门外，在放学嬉戏忘归的操场上；在等待渔船入港的码头上，在妈妈洗衣我捉鱼的溪上……。一回首，发觉很多东西在悄悄的老去、逝去；只活在记忆里，活在需要重温的记忆里。

我看到“故乡”的字样依旧会感动，看到星星依旧会想起那个少年；闻到草灰味依旧会想起炊烟，刮大风，依旧会想起那坯土屋；下雨天，依旧会想起母亲及随着季节准时到来的关节炎，听到毕毕剥剥的火焰声，也依旧会想起蹲在火炉旁煮茶的父亲……当我看到紫色的花，我会这样走进它的花语；勿忘我、勿忘我，结果我记起了谁，谁又把我给忘了。

又是一个夜，月亮不知丢失了什么？沿途寻觅，是在寻觅它的足音，是在寻觅自由的生活，还是寻觅向远方的姑娘……？月，亮着单纯的眼眸，极为祥静，没人知道他的心思，没人知道他的去处，只知他恋上了一段旅途。

我带上一条路与远方相约，背面是故乡，前面是远方，人在旅途。犹如一条端点定在故乡的射线，我用几何的人生去构建人生的几何。

我不怕来路是否已被野草吃掉，也不问去路隐藏在何方。我只想走上一段旅途，一段未加任何修饰词的旅途。

心在路上，非泊即荡；人在旅途，不分雅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