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图县人民医院的请贤改革故事

作者｜宋攀 邢远翔

来源｜中国县域卫生

在外来人的眼里，安图县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举世闻名的长白山就坐落在这里。国家级生态示范区、中国矿泉水之乡、人参之乡、蜜蜂之乡的美誉无不是在诉说着这里优美的环境、宜居的水平。

然而，在当地医管人士眼里，安图县县情还另有一番“滋味”。“老少边穷”所指的四个方面，安图县全占了。东北抗联著名战役“大沙河阻击战”发生在这里；地处少数民族自治州——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境内；身为边境线的一份子，安图县南部接壤朝鲜；是国家级贫困县。也正因此，安图县是少有的不在西部，却享受国家西部政策的县。

除却县域整体经济水平的受限，地理环境和服务人口也是医院发展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安图县域南北狭长（150公里），东西窄（几十公里），交通十分不便。更为难的是，在这片744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决定医院生存、发展的关键因素——常住人口仅有16余万人。并且，仅有的县域人口还面临着大量患者流失。从医疗服务圈来看，安图县人民医院距离省会城市只有396公里，高铁仅需2个小时，距离周边最近的三甲医院只有66公里，高铁仅需20分钟，同时由于历史原因，安图县人民医院基础条件、设施设备、技术水平等服务能力相对落后于周边地区。

在这样的客观条件下，医院生存面临困难。如何完成国家“大病不出县”的任务，如何提升百姓县域内就诊水平，这一重大命题考验着医院领导班子的决策能力和管理水平。作为县内唯一一家二级甲等综合性医院，安图县人民医院占地面积1.47万平方米，建筑面积2.6万平方米，开放床位数258张。

艰难困苦面前，安图县人民医院紧紧抓住百姓心理需求，为满足群众对优质医疗资源的渴望，诚心请贤、铁心改革，稳步将患者转诊率控制在10%以内，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安图县人民医院院貌

请贤带来发展转折点

“不去吉大看专家，吉大专家来看您”，安图县人民医院向全县人民发出的这个号召格外响亮。在该院相关的工作汇报文件中，吉林大学第一医院、吉林大学第二医院、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吉林大学第四医院、吉林大学口腔医院等多家医院，以及这些医院的招牌专科专家名字也频频出现，昭示着此项工作在医院的份量。

谈到安图县人民医院“大病不出县”工作战略以及领导班子的心力所向时，该院院长云庆军表示，“得了大病，老百姓是不相信县医院的。怎么能够把学科品牌建起来？如何提供一个老百姓接受的医疗服务？这是我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在调研分析了几个转诊率高的专科以后，医院领导层从患者心理需求出发，一致分析认为，对于大病患者，老百姓一定是想看专家的，只有引进专家才能留住患者，拓展学科，遂将“知名专家到位”定为医院学科发展的破题之道。

在具体的战术中，安图县人民医院分析了转诊率高的病种，综合多种因素考虑，圈定医院需重点突破的科室。以科室名单为准绳，对标全省范围内相应专业的明星专科、学科带头人、学科所在医院。这样一来，不仅做到了按需定制，明星专科的带领也为医院高起点发展提供了保障。

但同时，将全省塔尖上的医院科室作为医院科室的“攀亲”对象，这一高标准、严要求给工作开展带来考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县域就诊率90%”、“大病不出县”的国家政策尚未出台，国内尚未形成优质医疗资源下沉的氛围，下基层意识较为淡薄。安图县人民医院“引凤凰”“结贵”工作开展起来困难重重。

“我一个小医院院长去找那么大牌的专家，刚开始挺费劲，很难。首先是不熟悉，得通过各种关系去找。专家事情也很多，一听是个不熟悉的小县城，专家也没兴趣。”云庆军说。

一次碰了壁，就两次。两次不熟悉，就三次。怀揣着16万百姓的看病需求，背负着360名员工的职业发展，安图县人民医院领导抱着一颗诚心一次又一次登门拜访，抢时间、找机会给专家、专家所在医院领导联系，向他们讲解安图县人民医院。最终，国内、省内的一些“明星”专家被安图县人民医院拿出的诚意打动。

在总结经验时，云庆军表示，先与上级医院建立联系，然后上级医院再把其优势科室与安图县人民医院科室结对子。这其中，最难的是打消明星专家的顾虑，调动专家参与的积极性。

云庆军指出，“明星”专家到基层县级医院最大的顾虑是患者安全问题。一些外科专家甚至会直接开明宗义：“我到你那手术，你能不能给我提供同质化的设备和服务团队？”对于县级医院来说，如果提供同质化的服务，就需要投入设备。对于生存本身可能就存在困难的医院来说，再拿出一笔不小的投入买设备，实属不易。这一决定直接考验着医院决策的执行力。在安图县人民医院主要领导看来，同质化医疗服务是百姓期盼，坚守“以患者为中心”的价值理念，必须要求医院克服困难。云庆军介绍，从2014年至今，医院设备投入达4000多万。

除了增加投入，为打消专家们的顾虑，安图县人民医院还全方位、多角度考虑。比如，在医院与医院的框架之内履约，坚决杜绝飞刀模式，该备案的备案，该合规的合规，尽可能地规避一些风险。

2013年至今，医院已与吉大一院肝胆胰外二科、吉林大学第二医院骨科医院、乳腺外科、妇产科、眼科、耳鼻喉科、肾病内科、皮肤科；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甲状腺外科、吉林大学第四医院胃镜中心、吉林大学口腔医院等多学科建立了协作关系，同时聘请了国内知名的甲状腺专家孙辉、省内知名的骨科专家王金成、耳鼻喉科专家金春顺、胃肠镜专家孙远杰等多名顶级专家为医院客座教授。

2016年12月21日，安图县人民医院甲状腺外科正式成为吉林大学中日联谊医院甲状腺外科协作科室

这些专家定时到安图县人民医院坐诊、查房、抢救危重患者及手术指导、举办学术讲座等多种形式，对医院医务人员进行培训。云庆军以甲状腺科为百姓带来的便捷举例，以前老百姓看甲状腺疾病，需要跑到长春去，先挂上专家号，开单子做彩超；怀疑恶性肿瘤，需要穿刺，还得约一次；穿刺完了，病理结果出来以后，需要手术，还再跑一趟约床位约专家……除了折腾，三甲医院手术收费标准也高，还要再加上车马、陪护费。而如今，随着专家的到来，患者可在当地享受同质化的专家服务。当天做彩超，凭诊断结果专家给穿刺，病理标本送到吉林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只需病理结果返回来，专家过来做手术即可。

根据统计，2017年，上级医院专家共到安图县人民医院出诊127次，接诊3041人次，手术769人次，直接为老百姓节约的医疗费用近500余万元。

此外，除了方便患者，明星专家、医院的开发也带来了医院业务发展。与吉林大学各知名医院建立紧密联系后，安图县人民医院每年会选送一批业务骨干到这些医院学习专业理论知识、临床经验及医院管理，引进一批创伤小、疗效好的新技术、新项目，带动该院业务水平和管理水平的进一步提高。至今，该院已能独立开展一些高精尖技术，像消化内镜镜下治疗、白内障超乳治疗、癌症三阶梯规范化止痛治疗、种植牙等技术均达到省内县级医院先进水平。

几年下来，身为院长的云庆军为当时的决定感到庆幸。“如果没有设备支撑，这几年医院根本就发展不了。我们正慢慢通过学科建设步入良性发展轨道。回过头来想，如果当时没有拓展学科、拓展服务面，现在可能工资都开不出来。”

变革奉献为民生

国内医学界流传的一句话是，县级医院如能建好五大中心（胸痛中心、卒中中心、创伤中心、危重孕产妇救治中心、危重儿童和新生儿救治中心），就能解决县域大部分医疗问题，也就能够确保90%的大病不出县。可鲜有人知道，建设好一个中心，对于一个贫困地区的小县来说，需要经历什么。

2017年11月3日，远在广州调研学习的云庆军接到院里的电话：医院胸痛中心通过认证了。听到这个消息，云庆军眼里饱含热泪。外人想象不到，安图县人民医院举全院之力，发动全县，建设的胸痛中心经历了怎样的历程。

2016年初，当医院领导层提出建设胸痛中心时，几乎受到全院职工的不理解。很多人认为：“建胸痛中心要牵涉到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要调动全院，还不能给医院带来任何效益。说白了，就是出力不讨好。”

最终，院长云庆军的敞开心扉坚定了全院说干就干的劲头。他明确告诉全院，胸痛中心不是为了建而建，不是为了通过认证而建，不是为了医院效益而建，而是为了规范医院诊疗行为，强化患者安全。给云庆军底气的是，他在调研中发现一些南方医院很多优秀的医院、优秀的人才都在积极推动医院胸痛中心建设。从医者最高的价值追求——患者利益出发，云庆军的一番话语点燃了大家胸中的一团火。

如今，安图县人民医院已经成功打造区域内网络协作救治体系，在医联体内部建立了村医、乡医、县医互动联动微信平台，涵盖全县177名各乡镇乡医和村医，使上级医院、下端基层医疗机构、医生、患者四方联动。安图县人民医院监测平台，24小时值班，医生们及时沟通，交流信息。

2015年1月24日，安图县人民医院胸痛中心医务人员走进乡镇卫生院进行培训

如果不是这套区域协同体系，今年60多岁的老王（化名）很可能就致残或不在人世了。2018年初，老王在家突发胸痛，到乡镇卫生院就诊时已发病5小时。乡镇卫生院心电图检查后，安图县人民医院在平台上进行了诊断，确诊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发现如果转运到县医院将错过溶栓时间窗。

在往常，老王的遭遇将是另一番景象。乡镇卫生院做完心电图，不具备直接确诊能力，会将患者转到安图县人民医院。待患者历经3小时辛苦来到县人民医院时，已经超过县医院救治能力，再转到上级医院。一而再再而三的转，会让危急患者失去治疗的时机。患者即使存活了，将来也很可能遗留比较严重的心力衰竭，丧失劳动能力，给患者经济、生活带来巨大打击。

而安图县人民医院在第一时间就积极协调延边大学附属医院（延边医院）急诊PCI手术。经过通力协作，患者转危为安。而如今，老王可似常人般进行一般劳作，正常生活。

生命是无价的。成功挽救老王生命让参与的每一位医务人员感到无比兴奋。而自胸痛中心建成一年来，安图县人民医院平均心梗溶栓时间从原来的90多分钟缩短到了36分钟，缩短了60%，最短的一个病例仅8分钟。

“现在回过头来看，虽然很苦很累，也没什么经济收入，但能给老百姓带来更好的受益，我们还是非常欣慰的。”一位中层干部道出了安图县人民医院全体医务人员的心声。为提高急危重患者抢救成功率，降低患者县外转诊率，2018年，安图县人民医院将乘势胸痛中心建设经验，继续建设脑卒中中心、高危孕产妇救治中心、高危儿童和新生儿救治中心、康复医学中心。

“县级公立医院的责任是，一手要托起老百姓的看病就医问题，为老百姓提供一个认可、方便、安全的技术和环境。一手要托起360名员工的吃饭、工资问题，为员工提供一个职业发展平台。两只手一定要平衡好，平衡好了事业才能发展。过度消耗任何一方利益都不行。”云庆军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