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医师是医师中的小众,也是不为人知的群体。相较于外科、内科、儿科等科室,医院的病理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显得有些神秘。身为病理医师,我们的工作就是病理诊断,通过活体组织检查、脱落和细针穿刺细胞学检查等,为临床提供病理诊断依据。取材刀、切片机、显微镜是我们朝夕相处的伙伴。犹记得中学上生物课第一次用到显微镜的时候,那种惊奇的感觉至今难忘,透明的镜片里竟然藏着一个如此不同的世界!如今天天与它相伴,更是觉得小小显微镜映照着大千世界,折射着百态人生。而我们的工作,虽然少为人知,却意义重大。(显微镜下看病理切片,做出病情准确判断,为临床医师的治疗提供依据。这就是病理医师的工作)1病理医师面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取材。听起来很简单的两个字,需要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一次性口罩、帽子、手套,白大褂外面再套一件手术衣,拿着尺子、刀子、剪刀等工具,研究福尔马林浸泡的各种标本。测量大小、描述病变、切取组织……炎热夏天,开着空调依然浑身大汗。多的时候我们会收到10多个恶性肿瘤标本,涵盖人体从上到下。有时,我们会遇上肠梗阻等“重口味”标本,这种标本因为病人病情影响,灌肠很难灌干净,会积存着很多粪便。我们要提前剖开肠管,将其中的粪便一一清理干净。在肠道里存留了很久的人类粪便,味道可想而知,肠管剖开后,那味道漂浮在空气中,渗透进衣服里,几天都不容易散去。我们都戏称自己为新时代的时传祥。 (取材是一场体力与脑力的受虐之旅)粪便只是挑战我们的一小部分,所有病理标本都要用福尔马林浸泡,打开病理标本袋,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满屋弥漫,即使有抽风机随时排出户外,但残留的福尔马林仍然可以秒杀所有的装修污染。有一天,我从早上7点半开始取材,一直取到中午1点钟,取材时坐不下,只能弓着腰,又因为全副武装,坐下休息会都要小心翼翼别污染了其他区域。当所有标本都做完后,感觉头昏眼花,腰都不是自己的了。取材,绝对是一场体力与脑力的受虐之旅。2在临床医疗中,临床和影像医师经常基于经验、专业知识、实验室检查和影像学资料做出经验性诊断。但对于任何一个有结节或包块的患者,最终的权威诊断是由病理医师做出的——因为病理诊断是国际公认的疾病诊断“金标准”。与其说病人在等待一个病理结果,不如说是在等待病理医师做最终的宣判。曾经有一名女性因为乳腺肿块做手术,因为高度怀疑恶性肿瘤,术中送了冰冻快速切片。她的家属和同事都跑到我们办公室紧张地等待。当我告诉他们最终结果是良性病变时,一群人喜极而泣,说不出话来。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一位考虑为肺结核的患者,PPD皮试和抗体都是阳性,却被病理活检确诊为肺癌,他的妻子瞬间泪流满面,掩面痛哭,至今我都还记得那悲伤的眼神和离去时黯然的背影。 (这样的病理切片,承载的是病人和家属生的希望。)在病理宣判面前,人性一览无遗。有确诊为恶性肿瘤晚期仍不惜一切救治的家人;也有疾病还没明确,但因要做免疫组化需交费就放弃的家庭。虽然病理医师和患者接触较少,但切片一样是有温度的,喜怒哀乐,天天在这里上演。 所以,我们的责任非常大,每一份病理报告的出具,都要科室里至少2人共同研判后确定,遇到疑难病例,全科一起讨论;再拿不准,就请上级医师会诊;平时科室学习、外出培训更是家常便饭,我们深知:在病理诊断室,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肿瘤)是良性”。为了能让病人得到的每一个诊断都尽量精准,我们把每一份标本都尽可能严谨地做好,我们希望对病人和家属说出病理医师最动听的话。(把每一份标本都尽可能严谨地做好)3随着工作量的增大,工作中加班加点成了常态,不管是平时还是周末、节假日,只要有手术需要我们术中协助做出诊断,我们都会提前最好准备,放弃休息。我们科辛宁前段时期犯了痛风,晚上疼得睡不着觉,要知道痛风的疼痛是世上最难忍受的疼痛,比女士分娩的疼痛还要厉害。科室人手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为了不给科室其他同事造成额外的负担,辛宁一瘸一拐地坚持着来到科室,取材硬是取了一上午。看着他额头的汗把帽子都渍透了,只有从事这个职业的我们才能体会他的疼痛和坚忍。有一个周日,有专家手术需要送快速病理,我们按约定的时间在科里等候,但由于种种原因,从下午3点一直等到晚上8点。一名女同事急的不行,因为她的孩子那天过生日,全家人都在等她回家。但那也没办法啊,谁让我们是病理医师呢?我们默默地在幕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出自己的贡献,我们是站在临床医师和病人身后的人!4病理科是医院一个边缘科室,却是不可或缺的科室。病理医师是医师中的小众,也是不为人知的群体。我们科只有6名病理医师,承担着全院20多个外科科室的病理诊断工作,每年出具病理诊断14000多份。虽然,这辈子我可能都感受不到临床医师那种与死神赛跑角力的刺激,甚至没有一个病人能记住我在判决生死的报告单上的签名,但我不后悔选择成为一名病理医师,因为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和知识,透过另一种方式去帮助别人,即便静默,亦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