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正清】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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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前后,家乡人将育辣椒苗作为一件重要的农事。先整好一块地,将辣椒种子撒进土里,撒上鸡粪,然后再堆一层厚厚的干草。再选一个晴天的下午,点燃干草,让草化为灰烬。几场雨后,辣椒苗就开始长出来。苗育好后,要到谷雨前后进行移栽,芒种前后辣椒开始开白色小花,夏至就可吃上第一茬青椒了。

每到立秋后的清晨,爷爷奶奶会迎着白露背着箩筐去辣椒地里收辣椒,那情景就像收获粮食。将红艳艳的辣椒摘回后,就摊在屋前裸露的几块红岩板上,几块红岩板

宽丈余,能晒几箩筐红辣椒,石板经秋阳晒过后温度高,辣椒几天就晒好了。晒好的红辣椒就用薄膜袋子装起来,封严实,不会潮。这些辣椒要吃到来年青椒出菜园子。除了干辣椒外,还要找些刚由青转红,质硬的辣椒切碎,拌上盐,储存到坛子里,没几天就成了酸辣咸香的剁辣椒。

家乡人除了乌骨鸡、老南瓜、白菜不放辣椒以外,其它任何食材都可以放辣椒。家里临时来了客人,尤其在快要吃晚饭时来了客人,杀鸡宰鸭来不及,奶奶就临时加一道菜,那肯定是红辣椒炒鸡蛋。用干红辣椒切成细末,打七八个鸡蛋在碗里搅匀。将油热了,放进红辣椒炒香,然后倒进鸡蛋,将蛋煎得焦黄,辣香味扑鼻而来。

这样简单的待客不需动桌椅,就在厨房灶堂前的火塘上架一条长凳,将炒好的几碗菜摆在上面,舀上几杯自酿的米酒,爷爷陪着客人喝些酒。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在灶屋里有这样的对话:“昌权,你来了没什么好吃的,搛点辣子吃!”这是爷爷在劝菜,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大块辣椒炒蛋夹到了来客的碗里。昌权是我的姑父,他见岳父给他夹菜,马上也从碗里夹了一块,放进爷爷的碗里,同时说:“亲衙(岳父的意思),你别顾着我,您老也吃……”岳婿之间会因为劝菜有半天话说。这些多出来的话在那样的饭桌上是一种乐趣,要不围着一个辣椒炒鸡蛋埋头吃饭肯定很乏味。

红辣椒炒鸡蛋一般在来客一两天还能应对,可对长住在家的客人,不会每天都有鸡蛋,时间久了吃饭也就随便些。那时,家中不时会来一些匠人,如做家具、编竹席子的。记得曾有一位年轻的篾匠来家做席子,他闯荡过一些地方,与我说些离奇故事。每次吃饭,我们都要比试看谁吃饭快。早晨吃饭没有什么菜下饭,母亲便将干红辣椒先在火塘热灰中爆香,然后用擂钵捣烂,加入猪油、酱油和盐,放在饭上上蒸。待饭好之后,辣椒也蒸好用来做菜下饭。开饭后,篾匠就与我比着看谁吃饭快,我们站或坐在屋檐下开吃,将热饭就着那蒸红辣椒拌在一起,还来不及咀嚼就下咽,辣得鼻尖直冒汗。而比试的结果多是我输,即使我能赢几次,也是篾匠让着我。我不明白篾匠吃饭怎么那么快,能将一碗还很热的饭拌着辣椒很快吃完。

儿时的我喜欢吃辣椒,嗜辣,如鸭肉炒辣椒,专门拣里面煮得已溶入鸭肉香味的辣椒段。遇到有火爆干红辣椒、爆青椒,我会吃得嗓子冒火,呼出的气都是辣椒味才去舀一瓢凉水猛灌一通,然后继续吃。我对不放辣椒的菜没食欲,老南瓜不多看一眼,炖的乌鸡总嫌它有腥味,即使是白菜,也要吃那种从火锅中烫出来的。

在乡下那几年,每逢暑假都要去外婆家小住一段。外婆每天做菜都会有一道爆辣椒,她家种有一种肉厚、不辣人的灯笼辣椒。用菜油爆香在锅里捣烂,放上盐和味精,加上葱段,菜在锅里,香味已飘出很远了。外婆家所在地方贫瘠,却能种出好吃的灯笼辣椒来,令我羡慕不已。而同是那辣椒种子,拿回家让母亲去种,却总没有外婆家炒出来的味道。

后来到新疆军营,饮食中少了辣椒味道,便很怀念家乡的辣椒。在新兵营,生活比较艰苦,炊事班的老兵炒菜,会在菜熟的时候丢几枚野干山椒在里面,由于没熟,那辣椒没人敢吃。有一同班的北方战友,凡事不服输。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说你吃个野山椒看看,他不屑地从菜盘子里搛出一个没炒熟的野山椒,放进嘴里,看似猛地咬下一截,还没嚼,在舌前停了一会赶忙吐了出来,辣得一个劲的用手往嘴里扇风,还吐涎水,痛苦不堪。在他狼狈的面前,我将一枚野山椒放进嘴里,放到嘴里嚼烂了,张开嘴巴给他看了后,就着米饭咽了下去。他不得不佩服的说:湖南人还是厉害。其实那野山椒虽然很辣,却不香,没有家乡辣椒的味道。

当兵的第二年,我到了师部卫训队学习,队里经常选一些人出勤到菜地种菜,因我上过地方卫校,可以免上一些课,经常被抽去种菜。在菜地里,我最关心的辣椒生长,看着那些苗长高、分枝、开白色的小花,结小辣椒,然后长成,摘回炊事班,整整两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当我们信心满满地吃上自己种的新疆辣椒时,有些失望,新疆产的辣椒与家乡的辣椒味道相差太远,没什么辣味,更谈不上有家乡辣椒的那种香味。

零九年夏到长沙学习,吃饭都去市政府食堂,那里每天中午都有一道青椒炒肉,是我们必吃的一道菜。同室的一位老兄吃饭时将所有的菜都倒进饭里,将饭菜调和。我见后效仿。每次吃完都辣得鼻尖冒汗。也许是青椒炒肉之功,在长沙四十天里,我的鼻子出了问题,像要喷发的火山,灼热难受。服用一些药根本不起作用,直到前段时间去看医生,才知道多年来吃辣椒让我鼻咽部出现了炎症,医生劝我改变吃辛辣的习惯。没有办法,我不能让我的鼻子总保持着火山喷发时的状态,告别那些红艳艳的辣椒吧,尽管有些不舍。

(白步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