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消息,如果说在面对国家组织药品集中采购和使用试点(下称“4+7”试点)的首轮报价时,部分药企还保持了些许矜持,那么9月中下旬的扩围报价则是实实在在以低价取胜。
数据显示,25种药品的价格降至新低,与首轮“4+7”试点采购价相比,此轮拟中选价平均降幅为25%,最高降幅达78%;9家企业7个品种的报价降幅超过60%,甚至出现了6分/片的药品。
具有明显的商品属性的药品,为何会出现如此之低的价格?中标与未中标药企都面临着怎样的挑战?整个医药圈,又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为什么“不中标,毋宁死”
以低价取胜,成为本次“4+7”试点扩围的主要标志。
国家医保局信息显示,77家符合条件的企业参与申报,最终25个试点通用名药品全部有企业中选,45家企业获得拟中选资格,与扩围地区2018年同种药品最低采购价相比,拟中选价平均降幅 59%;与首轮“4+7”试点采购价相比,拟中选价平均降幅25%,最高降幅达78%。
比如苯磺酸氨氯地平片,在首轮“4+7”试点中每片(5mg)为0.15元,此次中标价低至每片0.06元;在首轮“4+7”试点中,正大天晴将“乙肝用药霸主”恩替卡韦从10.55元/片降至0.62元/片,并成功入围,而在本轮报价中,成功入围的3家企业以0.38元/片的价格将正大天晴排出局外。
“价格不够低,就入不了围,入不了围就是死!降价还有一线希望。”一位国内药企人士表示。
根据《联盟地区药品集中采购文件》,政策已留了一部分市场给予未中标的企业:独家中标者全国采购量为50%,2家中标者采购量为60%,3家中标者为70%。但为何企业要说,不入围就没有了生存空间呢?
原因之一,是中标企业的超采购量供应,挤压了未中标企业的市场空间。
一位医药界专家说,在“4+7”试点中,有些药品在短短2周内就用完了约定的采购量,由于患者有需求,企业便开始超采购量供应,没有人不愿意用低价的药,这种需求不会因为约定而停止。
“采购量外的空间实际上已经消失了。如果不入围,企业的这个药品就只能停产。”上述专家表示。
超采购量供应的事实也被国家医保局证实。国家医保局试点办负责人日前回应称,自今年4月1日全面落地实施至8月底,25个中选药品“4+7”城市采购量17亿片,中选药品采购量占同通用名药品采购量的78%。也就是说,在短短五个月内,药品总体销量已经完成了采购量的近八成。
也正因如此,在首轮报价中退出的企业这次大举进攻,势以更低价入围。
原因之二,是政策对低报价企业采购量上的支持。
《联盟地区药品集中采购文件》显示,多家入围企业要按照价格由低到高进行排序,交替轮流选择省份。也就是说最低报价的企业有机会获得用量最大的省份。
如果说中标企业超采购量供应,是因为市场的力量,那么这一招对企业的潜在影响更大,是进一步让企业主动降价的核心因素之一。正如上述医药界专家所言:“利润是低了,但能拿到大蛋糕也是赚钱的;量小了就更谈不上赚钱了”。
超低价,还有利润吗?
在药品瑞舒伐他汀的争夺中,曾在首轮中标的京新药业自降3/4至0.42元/片(10mg),不料有三家企业价格更低,最终的中标企业为海正药业、山德士、正大天晴,中标价分别为0.20元/片、0.22元/片、0.30元/片。
出局之后,京新药业股价9月24日跳水跌停。与之对应的,是新入围药企股价的大面积飘红:华海药业当日涨2.98%,广生堂上涨7.51%,乐普医疗股价上涨5.93%。
对企业业绩的判断,市场向来最为敏锐,虽然药品价格屡创新低,但中标企业仍有利可图。
这也与事实相符。一方面,虽然利润空间有变,但企业拥有远大于带量采购试点前的销售量,利润总额依然不小。另一方面,仿制药降价的大势已定,未来扩大品种也势在必行,抢占市场、打出品牌,是这次药企行动决策的主要动力。
“我们保留了合理的利润空间。”齐鲁制药集团副总裁鲍海忠对第一财经表示,仅从价格来看,尽管利润空间下降,但提高了使用人群数量和市场占有率,可以把利润的影响降低到最小限度。他认为,国内医药市场与国际相比,营销费用较高,回归到一个相对合理的水平是大势所趋,降价是一个正常的过程。
一举拿下7个药品的华海药业,在入围之后立即发布了公告称,其拟中标的 7 个产品2018 年度国内销售收入合计超7.1亿元,约占公司2018年度销售收入合计的14.1%。
带量采购政策,很大意义上是为了砍去企业冗长的销售渠道、畸高的营销费用,降低虚高的药品价格。
南京应诺医药公司董事长郑维义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仿制药降价是必须要做的。中国药品浪费在渠道中的费用要大于药价本身。带量采购和仿制药一致性评价,才真开创动了中国仿制药的历史。
低价隐忧
除了破除虚高的药品价格,在行业整合和洗牌的大背景下,“4+7”试点对行业的影响或许更加深远。
我国医药企业具有小散乱的特点,产品同质化严重。比如生产阿司匹林的厂家就有665家,生产青霉素的厂家也有290家。官方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中国药品生产企业有5065家,生产批号更达18万个之多。
在此背景下,中国医药行业改革在2016年启动。当年,国务院印发《关于开展仿制药质量和疗效一致性评价的意见》、《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2016年重点工作任务》,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关于整治药品流通领域违法经营行为的公告》等。
一系列政策,都在深刻影响着医药行业,药品生产企业的数量也在减少。《2018年度药品监管统计年报》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11月,全国共有原料药和制剂生产企业4441家。
“行业整顿是中央的决策,不过带量采购如何进一步促进这个整合,目前还看不透。”一位医药企业的负责人表示,理论上中标的企业会扩能,但两年后又将重新招标,如果其他企业报价更低,那么在本轮入围的企业就会出局。这就意味着会出现反反复复入围扩能、出局停产的现象。
他举例称,上次入围的正大天晴,刚刚扩能后又出局,这个药品很可能停产,这对企业的伤害极大。
此外,25个药品价格已经见底,但在这25个药品之外呢?
国家医保局副局长陈金甫也曾今年8月的在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表示,2015年以来,70%的常用药价格降低或持平,抗癌药等高价药品价格平均降幅达到18%。约30%常用药价格有所上涨,个别品种涨幅较大。
对于涨价原因,陈金甫描述为:一是市场调节的机制还不充分。涨价药品多数具有市场容量小、竞争不充分的特点,往往临床必需,缺少替代,容易出现“以缺逼涨”的态势。二是上游原料药垄断涨价。一些药品或者是原料药生产环节高度集中,原料药分销的渠道容易被控制,通过垄断控销来达到非法牟利的目的。三是有客观的成本因素。如人工成本投入增加、产品质量水平提高、环保投入增加,也产生了合理成本的增支,对于历史价格低的药品影响较大。
“每个企业都不是只有一个品种,参与低价竞争的产品先占领市场,扩大自己的品牌知名度,而其他产品价格上浮也就成为了必然,东墙除草西墙长。”一位业内专家表示。
根据“4+7”试点下的低价规则,企业需要拥有更具优势的原料价格、强悍的仿制药研发能力以及强大的原料制剂产能,只有这样的药企才能把成本做到最低。但我国仿制药企的技术和规模都相对薄弱。“企业为了发展,其他药品涨价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会存在。”上述专家表示。
这个问题并非不能解决,重点在于尽可能多地纳入带量采购的药品品种。事实上,这一行动也将被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