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318”上的中国志愿医生

“318国道”是川藏线的交通枢纽。国庆刚过，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首席专家凌锋，以及她的中国志愿医生团队已经奔波在这条被称为“最美国道”的公路上，准备开展第22次健康扶贫行动。路两侧著名的米堆冰川和岗云杉林并没有让志愿医生们放慢脚步。在动员仪式上，凌锋一直在强调中国志愿医生的使命。“调研、解决、带回、培训、联络”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记者|魏江翰

编辑|李小麦

一台小手术，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

波密县人民医院的门诊楼正中的大屏幕上，滚动着欢迎中国志愿医生的标语，蓝色背景光稍显刺眼。来自解放军总医院海南医院的眼科主任黄厚斌眉头紧皱。

不用调查，黄厚斌就知道这里的眼科患者一定很多。“这屏幕太旧了，刷新频率不足60HZ。如果用手机拍照，会发现只能看到条纹，直视久了对视力不好。“黄厚斌提醒同行和门诊的患者注意。

在西藏这个“离太阳最近”地方，紫外线辐射强，很多地方又常年积雪，再加上各种电器设备陈旧，容易导致眼科疾病发生。有数据统计，在西藏，失明或患有严重视力障碍的人口约占1%，远超全国平均水平。

来之前，黄厚斌已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比如很多医院没有独立眼科，多归在五官科内。可实际考察后，结果还是令他震惊。整个五官科只有一名口腔医生，对眼科的基本知识不甚了解。设备只有一台裂隙灯和一台眼压计，上面还蒙着一层灰尘。由于条件限制，在接诊的20几位病患中，黄厚斌大多只能为患者诊断和建议，难以治疗。

义诊即将结束时，一位霰粒肿患者引起黄厚斌的注意。如果在内地，这“只是一个10分钟的小手术”。深思熟虑后，黄厚斌决定利用医院有限的设备为患者进行治疗。

黄厚斌“跨科”为老人诊断耳痛

没有专门的一次性眼科手术刀，黄厚斌用消毒过的小刀片代替。没有显微镜，黄厚斌让患者躺在口腔科的治疗床上，利用牙椅上的照明灯来确保光线充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的黄厚斌，最终靠经验完成了手术。这台在平时只需要10分钟就做完的小手术，这次，黄厚斌用了20多分钟。

跟黄厚斌一样，每一位志愿医生们，都克服条件简陋的限制，利用平生所学，最大程度地为患者解除病痛。

“有穿刺针吗？”“没有！”“那有什么？”“注射器。”“拿过来。”

张洁指导当地村医，用注射器为肝癌老人抽腹水

在走访贫困户家庭的途中，海南省肿瘤医院急诊科主任张洁发现路旁一位年近80的老人，因肝癌晚期，已经引起腹内积水无法行走，需要抽腹水减压。利用一支注射器，张洁现场教学，指导村医帮助患者抽出腹水，让患者暂时缓解了病痛。

传播科普知识和治疗同样重要

每到一处，志愿医们的诊室前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这里的高血压和肺心病人太多了。”而且张洁发现，大多数患者缺乏这些疾病的基本常识。

一位老人独自徒步来医院就诊。经测量，血压高压180mmHg，低压130 mmHg，胸部X光显示心脏因代偿作用明显变大。但当张洁询问老人是否在服用降压药时，得到的答复是“吃过”，这令张洁哭笑不得。

张洁正在为患者测量血压

她为老人选用降压的ACEI类药物和钙离子拮抗剂等联用，改善其心衰情况，并叮嘱务必按时吃药。张洁发现，在他诊治的患者中，与老人观念相同，既不了解最基本的疾病治疗常识，更没有慢病管理概念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我问很多患者都是如此，血压高了就吃，吃一次就停药。血压控制效果很差，导致心脏病等严重的并发症发生。”

李仁惠为新生儿诊治

儿科专家李仁惠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一位母亲抱着刚出生20天的新生儿来求医。孩子的妈妈告诉她，孩子经常腹泻。仔细询问后李仁惠发现，原因出在饮食上。因为孩子妈妈经常给孩子喂食糌粑。

这么小的孩子就给吃糌粑，孩子当然消化不良。但排队候诊的其他人说：“这边都给孩子这么吃。”李仁惠惊讶之余马上纠正了这位新生儿妈妈的错误观念。她没有开药，告诉她只要停止喂食，孩子就会康复。“这不是病，是家长的观念问题。”

张洁和李仁惠都表示，在藏区，比起疾病的诊疗，健康科普知识的宣传也尤为重要和迫切。

救治他人，也让自己收获

在墨脱县外科病房里，有一位疑似糖尿病足患者，双脚肿大、起水泡、皮肤脱落变黑，情况十分严重。山西省人民医院内分泌科主任医师胡玲赶到现场时，却感觉患者并不是糖尿病足。理由是患者病史短，只有两年，血糖容易控制，同时没有血管病变和神经病变，“而且患者双脚过于对称，糖尿病足不会这样，对称性的这么好，大概率是全身性疾病。”胡玲判断。

胡玲通过藏民医生翻译，正与患者沟通病情

但不是糖尿病足，又是什么病呢？经验丰富的胡玲也犯了难。后来，她想起了她的一位皮肤科医生同事在在读博期间，导师曾带她见过一例类似病例。于是，志愿医生们纷纷打电话向各自的医院专家咨询，经探讨后发现，患者的症状可能是烟酸摄入不足所致。找到线索，凌锋又立即拨打电话询问宣武医院专家，反复确认后，最终诊断为烟酸缺乏症，属于营养科和皮肤科疾病。

烟酸存在于肉类、肝、奶、豆类、谷物之中。如果饮食中缺乏烟酸、吸收不良或慢性酒精中毒时，就可能导致烟酸缺乏症。再次询问病史时胡玲也发现，该患者常常一天喝5斤青稞酒，对食物基本没有胃口，是患上这种罕见病的主要原因。

志愿医生们共同商量了治疗方案，胡玲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持续关注这位患者的后续情况。她还打算将此病例当作典型，作为授课的教学素材使用。

“现在人们营养普遍较好，这种病在内地十分罕见，在教学层面，遇到这样的病例也是很大的收获。”胡玲说。

不止于捐赠

交通不发达的墨脱县，转诊并不方便。到最近的是林芝市也需要10～13个小时车程。如果赶上自然灾害，道路还会被封锁。墨脱人民医院外科主任次仁顿珠表示，由于地理环境因素，常有当地人或游客发生意外。但这里既缺乏设备，也缺乏使用设备的人才。常有患者因为缺乏设备而不治的情况出现。

听到这里，随行的企业家曹敬，代表淄博善航医学工程有限公司，现场向墨脱人民医院捐赠了一套价值十万元神经外科的开颅器械。

凌锋表示，作为一名医生，没有什么明明可以救治，但因为没有设备而让患者在自己面前不治身亡，更令人沮丧的。

“虽然目前县医院还没有人有能力使用这套设备。但只要设备有了，在人才和技术方面，中国志愿医生一定全力帮扶。希望这套设备能早日投入使用，造福当地百姓。”

10月14日，离日出还有3、4个小时，通往林芝的公路上，只有中国志愿医生们踏上了归程。车上其他医生因疲劳打起了瞌睡。凌锋和李仁惠坐在巴士最前排，小声讨论下一站工作，以及中国志愿医生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救灾、援外、一带一路……就像眼前这条路，终点不是机场，而是歇歇脚，再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