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障碍患者自述:病情反复发作,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来源: CSP精神卫生/cmacsp

大概是在16年底诊断出双相情感障碍的,刚开始特别懵,完全没听过这个词,医生跟我讲的时候根本无法接受。当时正处于期末考试季,事实上我已经进入抑郁状态半个月了,晚上不抽烟的话根本无法入睡,行动力迟缓,感觉自己像是罩在一大团棉花里一样,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好比行尸走肉,恍惚间又似沉在海底。用言情小说里一句很烂俗的台词讲,“走在人群里像走在寂寞的荒原上一样”。但当时没有什么抑郁的概念,只知道自己精神恍惚,感知不到情绪而特别痛苦,却没有想到要去求助朋友或专业人士什么的。

后来去医院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差一点就在宿舍自杀了。大概凌晨三点,我(非常清醒,非常冷静地)从床上爬起来,找出一条牛仔裤在床头打了死结。很巧地是,正在地板上垫书的时候,突然收到微信新消息的提醒,一个很久没联系的老同学找我问一道语法题,当时自己还纠结了一下,是继续手头的事情,还是先回她。后来我决定先回她消息,还跟她讨论了大约十分钟的题目解法,互道晚安之后,突然就不想死了,于是默默回到床上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舍友(晚上睡得太死,啥都没发现)根本没看到我床头的牛仔裤,还问我早上想吃什么,我想起夜里的情形,觉得好搞笑,这情节也太戏剧化了吧……然后还没笑出来就哭了,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危险,那么狠心,又心疼自己该有多绝望才能如此平静地想结束生命,我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于是终于下定决心去医院看看,然而去的那天早上我进入了轻躁状态,于是产生了个诡异的画面:我兴奋地跟医生详细描述了一遍自杀未遂的经过,走到医院感觉心情好地出奇,食欲也上来了,吃了一大碗面,在商场买了一堆口红。可是回到学校,又突然间感到体内某个零件断了似的,世界一下子从彩色变回黑白了。那是我第一次,在病理学的意义上感受到躁郁之间的情绪波动。怎么讲呢,躁郁的确是比纯抑郁更令人绝望的状态,因为体内存在着互不承认,彼此撕裂的两个极端部分。轻躁的时候感觉自己彻底好了:我多么优秀,生活很美好,但突如其来的抑郁总会把你打回原形。这种一次次给出希望,再一次次夺回的过程,不断地循环重复,掏光你所有的力气,和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信念,最终只能疲惫不堪。

我是双相二型,偏抑郁,轻躁狂。确诊后的前半年,躁郁循环还是比较规律的,但到了17年中,可能是因为私自停药,情况突然加重。最痛苦的时候,我能在一秒内同时体会到四种情绪,愉悦+悲伤+焦躁+愤怒,情绪好像皮球,被抛来抛去,高度不稳定状态给我带来极大的恐惧感,每一分钟都十分难捱。“根本没办法掌控情绪”这件事本身又激发了我的惊恐状态,于是心悸,窒息,觉得下一秒钟会猝死,会疯癫。最可怕的是在图书馆惊恐发作,周围太安静,我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感到自己浑身在微抖,想大声喊叫,想摔桌子,想逃离这个地方却动弹不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避免出门,只待在宿舍。事实证明这进一步加剧了我的抑郁状态。

然后我特别特别感激,也觉得很幸运的是,有一位和我关系非常好的学长,他当时正在上海实习,但听说我抑郁加重后,每隔几天就回来陪我长聊,听我讲各种各样的心结,听我描述我的臆想和焦灼,给我塑造安全的环境让我哭,强行拉我在学校溜滑板锻炼身体,在他相对正确的引导下(学长有心理学背景),我好歹是熬过了去年4,5月份那个最艰难的时节。暑假稳定了很多,找到了不错的新实习,待遇也很好,有点意气风发,彻底把药扔开了。结果秋天刚来,我的第二次长郁期又到了。10月份的时候,我还只是在房里哭,到11月,我已经不太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行为了。当时住在东直门,经常去艺术中心的书店看书,有一天晚上突然产生了类似“人格解体”的状态,明明看到周围的环境是书架,却不确定自己处于哪个时空,大脑一片空白,很害怕,惊恐症状出现,一次接一次地跑卫生间干呕,却吐不出来,浑身无力觉得要晕过去。

当时店员已经发现我眼神有点不对劲了,她频频皱起眉头看我。我用最后一点力气,跑出书店,凭直觉跌跌撞撞地往东四十条的方向走,路上经过一个小水库,水很急,我抱着栏杆,心里想着“跳啊,快跳,跳下去就不害怕了,快跳……”力气不够,手抖,爬不上栏杆,于是又蹲下来哭。从书店到住处的路很短,但那天我花了快两个小时才走回去。北京真冷啊,回到住处的时候被风吹得清醒过来了,知道自己刚才是急性的惊恐和抑郁发作,也没有伤心,只是觉得好累……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了……这就是抑郁/躁郁带来的最残忍的东西,不在于病发时有多痛苦,而是你冷静下来后,认识到无力改变现状的绝望感。这种长时间的绝望和无助,会一点点渗透你的身心,阴冷代替了原本的对生活的热爱。经历抑郁,我最大的感触是“人间不值得”。

虽然我收获的友情,关爱,体验过的开心,快感也都是真的,虽然我仍然能感受到自己对某份事业的热爱,和取得成绩的激动。但是,但是,和这些好的东西带来的幸福相比,抑郁的黑暗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以至于我宁愿抛弃掉所有的幸福快乐,和所有精彩的人生体验,只要不来到人世上,只求上天不要把我再和这只摄魂怪关在一个笼子里。抑郁把我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和医生复盘的时候,发现早在高中就出现躁郁征兆了,16年底只是一次爆发。可能是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去了和原专业180度不相干的新专业,需要在两年内读完四年的课,同时得负责社团运营,还有实习,论文的事情。

但我心里清楚,这些顶多都是外界的触发因素,我内心深处,生长的纠缠的,对自己的厌弃和不认可,才是凶手。可它们从我小时候就开始萌芽,长到今天已经是庞然大物了。我的成长,仅仅只是让自己痛恨自己的时间少那么一点儿而已。残酷地是,躁郁症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工作学习效率,我没有办法做到预期的表现。每一天都花了一半的力气来阻止自己自杀,又还有什么充足的能量用来读书产出呢?我真的做不到对自己要求得那样好,我离优秀越来越远,我是个差劲的学生,是个拖后腿的同事,是没给学弟学妹们树立好榜样的学姐。而糟糕的表现又进一步加重了对自己的厌恶。

也有朋友劝说,对自己要求低一点吧,不要强求了。可我原来的野心是多么大,这个自我认同上的转变太痛苦,日日夜夜吞噬安宁。不过18年上天貌似对我好了一点,在一段自己被无条件包容接纳的恋情之后,看开了很多东西。躁郁仍然没治好,但整体的情绪水平进入了稳定状态,也久病成医,差不多能在抑郁发作前提前感知,学会了用一些技巧让自己尽可能安全地度过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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