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不见得立马显效，但一定要着眼长远。”——河北省饶阳县人民医院院长罗会选 记者丨宋攀 编辑丨李小麦河北省饶阳县人民医院院长罗会选冯唐说，在中国的医疗体系内，公立医院院长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巧合的是，河北省饶阳县人民医院院长罗会选喜欢冯唐，他本人也称得上是独特之中的“独特”。距离感是很多公立医院院长给人留下的印象。罗会选却相反。他的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亲和力，让人放松，感到自在。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有深深的酒窝。一副圆圆的眼镜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旦被抛出的话题打开话匣子，便停不下来。口中偶尔迸出的金句，总是能把医管中间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谈笑风生之间，人们心悦诚服地认同他的理念与主张。真实自然，聚人心为无形，这是罗会选独特的领导力。在饶阳县推行医疗集团的当口，罗会选凭借敏锐的行业洞察力和强大的人格魅力，成功点燃起县乡两级医疗机构管理者胸中的团结之火，引领大家不甘落后，主动突围，一致向前看。抱团取暖罗会选喜欢读书，涉猎广泛。勤思考的习惯，赋予了他一种超乎寻常的未来洞察力。2019年，500家县域医共体试点的重磅政策下发后，很多县级医院才如梦初醒。而事实上，早在2017年，饶阳县“两会”期间，时任副院长的罗会选便以政协委员的身份，主动提议在饶阳县组建县域医联体。这是罗会选基于饶阳县医疗卫生现状的深刻理解和迫切呼吁。饶阳县位于河北省衡水市最北部，素有衡水市进出北京“北大门”之称。京九铁路和大广高速穿境而过，2小时交通群内可直达省会石家庄、首都北京。来自上级医院的“三吸”——吸患者、吸医生、吸医保资金，一度让饶阳县县乡两级医疗机构苦不堪言。近二、三十年来，在衡水市11个县市区内，饶阳县医疗服务竞争力位居倒数第三、四位。罗会选拿到的一份数据，直观地彰显出饶阳县患者外流情况的严重性。饶阳县户籍总人口30万人。然而，仅2018年一年，就有近万名患者到县外就医。域外三级医院较县级医院收费标准高，每位外出患者平均医疗费用高达1万五千元。算下来，万名外流患者的医疗总费用约为1.5亿元，这几乎等同于饶阳县人民医院一年的流水。“外患”突出，“内忧”同样让人眉头发紧。饶阳是国家级贫困县，财政乏力。县里虽然重视医疗卫生事业发展，但投入大笔资金支持医疗卫生事业发展仍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在公立医疗卫生系统内部，县人民医院、县中医院、县妇幼保健院以及15家乡镇卫生院还存在县域内的竞争关系。“僧多肉少，每家都吃不饱。”罗会选坦言，有医院陷入运行泥淖，再加上人才断层、管理不善等历史原因，发展前景扑朔迷离。“周边各大医院、民营医院、专科医院都在卯着劲发展。如果再不起来，饶阳县的医疗机构就会倒退到没有生存空间的地步了。”罗会选讲这些话时，语调虽然一如平常，却能让人体会到他身为一名医院管理者的紧迫感和危机感。怎么办？罗会选直指问题症结：“饶阳县就这30万人，患病率和就诊率是大体稳定的。这些患者不是饶阳的，就是域外三甲的。如果县里的兄弟单位不团结，内部‘踹来踹去’，不仅不利于各自发展，更对不住背井离乡、外出求医的饶阳老百姓。”在罗会选看来，县内公立医疗机构联合起来，抱团取暖，齐心协力把患者留下来，让患者在家门口就医，是饶阳县医疗卫生由弱变强的不二法门。为了让县域内各医疗机构均有这样的意识，罗会选每逢两会便积极弘扬“抱团取暖”的思想。在2017年的基础上，2018年进一步提出“紧密型医共体”提案。2019年提出医疗集团提案。经历逐步接受，慢慢统一的思想后，2019年4月19日，由饶阳县三家县级医院、15家乡镇卫生院及下辖村卫生室组成的饶阳县人民医院医疗集团正式从理想走进现实。医疗集团成立伊始，罗会选便与主管领导形成默契，“改革，咱们都不要为了噱头和政绩，搞一套热热闹闹的表面功夫，最根本的，还是要为老百姓和医务人员做些实事。”罗会选算了一笔账，如果医疗集团通过管理提升和技术提升的方式，把外流的患者留下来，即使不全部留下来，只留下三分之二，在造福患者的同时，将显著改善医务人员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你情我愿县域紧密型医共体之路，因为牵涉到成员单位间人力、物资资源的流动和利益再分配，业内通常的一个逻辑是，医共体的顺利推行必须要政府主导。而在罗会选看来，强势的行政手段并非一定能带来很好的效果，“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各成员单位要从内心里愿意与牵头医院合作。”因此，在组建方式上，饶阳县人民医院医疗集团更加突出“你情我愿”色彩。互尊意愿、双向选择是基本原则。决策机制方面，充分发挥集体智慧，医疗集团成立了理事会，县级医院、乡镇卫生院的负责人和业务骨干历史性地聚合在一起。根据理事会制定的章程，各成员单位财务实行独立核算。涉及到医疗集团内的重大投资、建设必须经过理事会。理事长对乡镇卫生院院长有原则上的任免权。罗会选坦言，他并不想在实际工作中动用这项权力。“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同道，不会想着是去‘免掉’谁，团结大家一起干事是根本。”志同者聚在了一起之后，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怎样的道与术才能让饶阳县人民医院医疗集团蒸蒸日上？这一问题常常让罗会选在夜深人静时冥思苦想。四处考察下来，罗会选很快发现并没有现成的经验可循。“罗湖、天长、三明等很多模式都是基于经济基础。这对我们来讲，不太现实。饶阳全县财政收入才5个多亿，饶阳的优势在于政府的政策支持，而非投入。”鉴于此，罗会选决定，激发医疗集团内生动力，趟出一条具有饶阳特色的北方贫困县医改模式——医疗集团改革之路。为了引领大家，让各成员单位看到未来的希望。身为理事长的罗会选，以饶阳地界为中心，仔细地研究分析了周边医疗服务市场版图。他发现，部分接壤饶阳的外县乡镇，到其本县县城的距离超过饶阳县县城。“为何不把这一部分的患者也吸引过来？医疗集团不仅是服务本县的30万人，而是要辐射周围县（市）区100多万人。”渐渐地，一副立足饶阳而不限于饶阳的区域医疗中心发展蓝图，展开在饶阳县人民医院医疗集团面前。一场合纵连横的医疗资源整合和服务延伸大戏紧锣密鼓地在饶阳县上演。避免一刀切在具体的战术上，医疗集团一方面以守为攻，以外围乡镇卫生院为据点，通过发展特色专科，矢志守住饶阳东、西、南、北四大门。另一方面，在县域内综合考虑各成员单位的特点、县域内疾病谱等情况，实现医疗资源的整体利用。流满乡位居饶阳县东北角的，辖区内大棚种植者众，受湿热和温差大的影响，群众罹患颈肩腰腿疼疾病人员多。为此，医疗集团将大尹村镇卫生院流满分院的发展方向确定为颈肩腰腿疼康复理疗专科，方便县域内群众治疗和治疗后休养的同时，吸引域外患者前来就医。留楚乡位于饶阳县东南角，为了发展留楚乡中心卫生院特色专科，医疗集团充分利用该卫生院病区闲置的特点，在该卫生院设立了饶阳县精神卫生防治中心。医疗集团作了专门统计，饶阳县域内大约有1800余名精神病患者，只有一个私立精神病医院，仅能收治130余位患者，远远不能满足患者的需求，大部分患者只能在家由家人看管，因为得不到规范的处理和治疗，不仅成为家庭沉重的负担，也是社会一大不稳定因素。防治中心的设立在弥补饶阳县公立医院精神卫生防治工作空白的同时，也盘活了中心卫生院的资源。王同岳乡卫生院基础设施良好，地方宽敞，但因为距离县医院非常近，病源受到很大影响。为充分利用资源，医疗集团将其设计为饶阳县贫困人口失能、半失能人群集中供养中心。数据显示，饶阳县建档立卡的贫困人口中，约有5000多位贫困人员。贫困失能、半失能老人传统散在家中赡养的方式，使得这部分脱贫攻坚的工作效率低下。而集中供养中心的设立，将为贫困人口失能人员集中提供更专业的优质康养服务，解决县、乡、村各级在这部分人群管理方面的困扰，成为饶阳县扶贫工作的亮点。与之类似，其它乡镇卫生院也根据其各自的特点，被特色规划。“如果想与乡镇卫生院做紧密型的人财物高度统一，必须综合考虑其地理位置、人员结构、历史职能等因素，不能一刀切。15家乡镇卫生院要一个一个去琢磨看它适合做什么，这是最难的地方。”罗会选进一步介绍，在县乡层面联合的可持续发展方面，双方采取谁投入，谁获益的原则共享发展成果。而在县级层面上，罗会选的初步构想是以妇产科为起点，探索县级医疗机构的错位发展和资源的整体利用。县人民医院侧重妇产科手术、县中医侧重产后康复、县妇幼侧重产前筛查。以此为基准，将三家机构中与手术相关的手术室、麻醉科、产房、医务人员等都并归至人民医院，预防出生缺陷的产前筛查功能都集中在妇幼保健院，盆底功能修复、子宫脱垂、性功能障碍等产后康复课题交付给县中医院。团结村医明确了县乡的发展方向和定位后，罗会选还将视野进一步拓展至村卫生室。在他看来，作为影响患者转诊的第一环节，村医在留住病源，挖掘医疗集团内生动力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老百姓生病后，首先接触到的便是村医。如果村医告知患者到上级医院就诊，那么，患者很有可能不经过县医院就直奔上级。”罗会选认为，达到国家90%大病不出县的目标，必须从村医抓起。在医保政策越发宽松的当下，守住村医防线，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据了解，在饶阳当地，原来患者转诊到上级医院需要县级医院开具转诊证明。而根据最新的医保政策，当地居民可不通过县级医院转诊，直接到上级医院就医并享受一定比例的医保报销。为团结村医，罗会选发动医疗集团进行了长远布局。医疗集团在调研中发现，村医整体上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从事单纯的公卫服务；第二类从事单纯的医疗服务。第三类是介于二者之间的，既有医疗服务，也有公卫服务。为了调动村医参与医疗集团的积极性，医疗集团期待通过个性化的管理给予村医实实在在的获得感。对于工作属于纯公卫性质的村医，医疗集团致力将其发展为集团成员。通过公开招聘，使其正式成为医疗集团的一份子。由医疗集团支付其工资和养老，并在实践中根据其基本公卫完成情况给予劳动报酬。而对于有医疗职能的村医，医疗集团致力于将其发展成松散的医疗集团成员关系。对于其上转到乡、县的病源，医疗集团给予奖励性绩效。而其本人医疗部分的业务收入，医疗集团不进行任何干预。如今，饶阳县人民医院医疗集团已经建立了微信群，将县域内医疗服务能力强、业务能力强的村医纳入其中，畅通了村医的转诊渠道。不仅如此，医疗集团还计划实现村卫生室远程心电的全覆盖，帮助村医提升服务能力。联在一起除了县乡村三级医务人员思想的统一，罗会选认为，信息系统的统一也是医疗集团的关键之举。“如果医疗集团内部各成员单位拿出的东西，不是统一的制式、来源和标准，统计出的数据就会有问题。工作就没办法衡量，进而影响工作评价和绩效考核。”事实上，除却医疗集团的因素，建立大一统的信息数据平台亦是大势所趋。2019年起，国家开始推行医院电子病历评级，绝大多数公立医院信息系统亟待升级换代。罗会选形象地打比方说：“各医院当前使用的信息系统，这就好比是20多年前买的夏利（汽车）。使用的过程中，方向盘不行了，就买了个奔驰的方向盘，座椅不行了，就配了个宝马座椅，再过两年，又换了个奥迪的发动机。哪个都不错，但组合到一起就很别扭。难以形成直观的数据，为医院决策提供有效支撑。”在此情况下，长痛不如短痛。罗会选决定，借机医疗集团统一大势，打造饶阳全县域高度集成健康数据平台。即，县域内所有公立机构包括公立村卫生室都使用同一套系统。在这套系统上，全县统一网络、统一配置、统一端口、统一字典和规范。罗会选希望，通过此平台的建设，建立起涵盖饶阳30万老百姓全生命周期的医疗、防疫、体检、门诊、住院、康养等等全部数据。罗会选介绍，平台一旦建成，在运行的短时间内便可以统计30万老百姓的患病率、就诊率、转诊率情况，进而分析患者就医习惯、医疗机构学科建设弱项等。以此数据为基准，将极大地帮助医院有针对性地加强学科建设以及人才培养。并且，借助此平台上的缴费、预约挂号、预约诊疗等60个子系统，基本可实现无纸化办公。在院多少位患者，每个科室有多少位患者，药品、耗材的使用情况等一线临床信息一清二楚，真正实现医院管理无死角。家庭医生签约服务也将实现智慧化。家庭医生服务的真实性和工作量完成情况将被如实记录。平台长期运行后，还可根据数据分析每一个家庭甚至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疾病谱，以实现患者的早期干预，让患者少得病甚至不得病。“早晚国家会建设一个大的医疗平台。我们医疗集团的数据平台可以实现与医保系统的对接，疾控系统的对接，监督管理局的对接、食药监的对接……只要开放接口就行了。”罗会选对数据平台的可延展性充满了信心。主动担当因为历史原因，饶阳县人民医院自身仍处于吃力爬坡的阶段，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上任伊始，罗会选便将“高效”定为第一工作方针。大到医疗集团区域信息系统采购价格上千万的折扣金额谈判，小到与通信公司的集团电话费交涉，罗会选都在努力降低医院运行成本。开源节流，勒紧裤腰带谋发展的饶阳县人民医院，为了带动县域卫生整体发展，在乡村两级投入上毫不含糊，彰显了牵头医院的主动担当。为了帮助王同岳乡卫生院建成失能、半失能贫困人口集中供养中心，罗会选与主管部门领导一起，主动筹措款项，成功争取到160多万的扶贫款。不仅如此，罗会选还积极参与供养中心各种手续的办理沟通协调。为了帮助留楚乡卫生院实现精神专科的规范化发展，前期饶阳县人民医院帮助邀请上级专家实地来卫生院指导、设计，并投入10万余元进行病区改造，还向卫生院派驻精神科医生。与此同时，罗会选积极协调政策支持，向县里写申请，争取长期住院患者的医保报销待遇。由人民医院投入不菲的信息化数据平台建成后，各成员单位将免费使用。目前，由人民医院主要投入建设的心电分级诊断平台，已连接县域内3所县级医疗机构、4 所乡镇卫生院、40 所村卫生室。影像分级诊断平台，也将连接3所县级医疗机构和15 家乡镇医疗机构。自 2018年5月17日起，心电分级诊断平台完成第一例病例诊断后，平台共计完成4000多例，其中三例危重患者通过此平台及时转危为安，降低了死亡率以及域外转诊率。 “医疗集团建设是纯投入。很多人不理解。只要是能把患者留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燃起饶阳县域团结之火的，与其说是罗会选的远见和格局，不如说是他守土一方、主动担当的情怀。RECOMMEND推荐阅读南通市一院：实力口碑双引擎 跑出医疗加速度常熟市中医院：改变，为医院发展赋能进博会，这些外企瞄准县域怎么从小城市赚大钱——京东健康烧钱探路